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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章 放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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放榜那日,正趕上了洛陽第一場春雨。雨是早上下的,辰時就停了,隨後太陽撥開雲露出來,金燦燦的暖人。地上還有些積水,輝映著太陽的光芒,一片生機美滿之景。

春榜前全是人,逢府去看榜的小廝擠了好半天才擠進去,從後往前看完,急急跑回去回話,連傘都顧不上打。

“中了中了!老爺夫人,咱家娘子中了!”小廝連滾帶爬的撲進來,踉蹌著被門框絆倒摔了一身的泥。

“第幾名啊?”聶夫人急忙問他。

“第……第……”小廝喘得上不來氣。

“誒呦,你倒是快說啊,真急死了。”聶夫人來回跺腳,推了一把他。

逢大人倒是很平靜,平靜的甚至有些不正常,遠峰一樣的眉毛皺起,只是握著端著茶杯的手有些發顫。

雖然禮部的同僚透了口風,說聖人並不中意逢喜,連文章都未看,直接扔到了末流,但好歹,好歹也是中了。

他不用猜想都知道,逢喜不得聖人青眼,是受他的牽連。

“是第一,第一呢!是會元!”

“賞!賞賞賞!”聶夫人大喜過望。

逢大人驚得沒端穩杯子,落在地上砸了個粉碎,繼而劇烈地咳嗽起來。

就連逢喜都暈暈乎乎的,父親昨夜還小心翼翼的安慰她,說這次名次多半不會靠前,要她做好心理準備。她並不覺得難過,況且本次題目並非她擅長,考官若是不喜,掛在中游都合理。高中會元對她的沖擊不亞於天上掉金子。

父女兩個對視一眼,逢大人訕訕道:“為父再去打探打探。”

“嗯。”她雲裏霧裏地點頭。

聶夫人對這事兒全然不知,還沈浸在女兒高中進士的欣喜裏,快樂的幾乎要跳起來,已經開始準備大宴賓客了。

不多一會兒,報子頭插紅花,身騎駿馬,停在了逢家門前,高聲問:“可是萊州解元逢喜逢娘子貴邸?”

四周鄰裏都驚動了,紛紛派遣門人觀望。

報子翻身下馬,將喜報呈遞過去:“恭喜逢娘子高中會元。”

聶夫人將準備好的大紅封放進報子手裏。

逢大人滿面春風,拱手:“辛苦了,請進來喝杯薄茶再走?”

報子捏了捏紅封,連連擺手,“不了不了,要務在身,不便逗留。”

待人一走,小廝將門口一對鞭炮點燃,劈裏啪啦的響徹了整個福安坊。

聶夫人摟住逢喜,重重在她臉上親了好幾口,嘬出幾個紅印子:“娘的寶貝女兒呦,可真棒,若是殿試再得個狀元,就是連中三元了,到時候一定要讓你爹開祠堂,咱們家算是祖墳上冒青煙了。”

“娘跟你著你爹這輩子是混不上個誥命了,你得爭氣給娘賺個誥命夫人風光風光。”

逢喜不忍心打破她的希望,也抱住她,吧嗒往聶夫人臉上親了一口。

今日放榜,一整個洛陽都是鞭炮的響聲,從早上一直響。東邊一掛西邊一掛沒完沒了。

蕭琢煩躁地把扇子從臉上拿下來折好,“今天什麽日子?這麽多放炮的?鬧死了!讓他們都不許放了!”

好不容易趕上個暖和天,太陽又好,還讓不讓人睡覺曬太陽了。

這小祖宗真是想一出是一出,管家苦口婆心勸他:“今天女科放榜,那些考生一輩子就一次的好日子,讓人家不慶祝是不是不太合適啊?”

蕭琢還是不高興,躺在搖椅上翻了個身,活像沒骨頭,碎碎念了一句:“那也怪煩人的。”

“前幾天我去砸酒樓的時候碰見了逢那個喜,她今年是不是也考來著?你去給我看看,她落沒落榜,落榜了回來告訴我,讓我高興高興。”

當時他就一打眼瞧見像,回來後一打聽果真是她回來了。

管家老臉皺成一張紙,哪有盼著人落榜的?什麽仇什麽怨?

話說這祖宗前幾天趕場子似的連著砸了三家酒樓,哪有功夫碰見逢娘子?

他想起一事,翻了翻賬本跟蕭琢匯報:“有家被砸的酒樓來要賠償,這是京兆尹那邊送來的物價單,說是老板抄襲菜譜已經依律打了十二棍子,您也得依律給人家賠償才是。”

蕭琢瞇起眼睛,從腰後摸出別著的金算盤,對著賬單盤算了一遍,瞪大了眼睛;“五十兩?他怎麽不去搶?那些破瓷爛鐵臭木頭值五十兩?不賠,讓他們滾!”

“關鍵是砸壞了些銀器貴……”

“少跟我扯謊,銀多便宜!十文錢一兩!他家那銀盤子銀壺都是包銀的不是純銀的!騙不了我!”從他口袋裏掏錢沒門。

管家見怪不怪,收起賬本,嘆息了句:“那些女學生想做好事沒做成……”

“等等!”蕭琢從搖椅上彈起來,“酒樓是東市那家的?”

管家看了眼再次確認:“是。”

小祖宗一共砸了三家,一家東市一家西市一家城隍廟門口的。

“問他們二十四兩三百文幹不幹,多了沒有!”蕭琢露出割肉般的痛苦。

管家好言相勸:“二十五兩吧,湊個整好看。”

蕭琢把扇子扔出去,打在管家身上:“你當我錢大風刮來的!”

管家原本走出去,又回來了:“下個月二皇子生辰,咱們府上送什麽禮物?”

蕭琢已經瞇眼快要睡著了,迷迷糊糊說:“上次被雷劈死的那棵樹,給太子車了一串珠子後不是還剩下好大一塊嗎?也給二皇子車串珠子吧。”

管家走後,四周安安靜靜的,蕭琢卻睡不著了,他側身躺著,隔壁搭在額頭上,盯著搖椅上的湘妃竹斑紋出神。

你說那天他見著逢喜跑什麽?今天又賠什麽錢?搞得像自己多怕她一樣。

但是重來一遍的話,自己保準還是得跑,所以問題又繞回來了,他當初為什麽跑?

最後也沒想明白,他重重嘆了口氣,將手掌蓋在眼睛上。

蕭琢晚上時候又得知逢喜高中頭名會元,心裏憋的少吃了半碗飯。

另一邊的逢府卻其樂融融,聶夫人難得不要保持身材了,喝了整整一壺酒,開始放聲高歌。

逢大人和女兒喝了半壺葡萄酒:“爹爹命人打聽了一番,是李相跟聖上力主點你為會元的,說起來李相似乎十分欣賞你的文章,當時一旁還有禦史臺的人,陛下是很看重名聲的,這才松口。這屆考生都算李相的門生,殿試之後理應拜訪,到時候你挑一張顏真卿的字送去。”

李相不愛金銀,偏愛收集些名家字畫。

“李相與我是恩師,女兒自當好好感謝。”

“按理說殿試後的一甲都會進翰林院,為父是希望你能考進一甲,但那處離天子太近,尤其受到為父牽連,聖上並不喜你,若真考進了,還不知是福是禍。”

逢大人憂心忡忡。

逢喜知道聖上是不喜她父親的,不然就不會一登基就迫不及待將父親外調嶺南那樣兇險的地方,就算去年調回洛陽,也只給了個從四品的大理寺少卿之位。

只因當今聖上與先帝和先帝太子不睦,父親又是先帝寵臣,先帝太子的授業師傅,所以才惹聖上厭憎。

“無論去那兒都好,再說陛下估計也不想讓我在他身邊礙眼,如果外放或者扔去六部更好。反正我中進士已經滿足了。”逢喜嘿嘿一笑,渾然沒有憂慮,把逢大人面前的酒捂住。

“爹,不能再喝了哈,嘗嘗就行了。”

逢大人瞋怪地看她一眼,又被她逗笑了。

聶夫人那邊唱完了歌,又開始捧住逢喜的臉親,一邊親一邊說:“我們小喜,她小時候天天上樹,我就覺得這孩子有一覽眾山小的壯志!就看她喜歡的不得了。”

並不是,逢喜的臉被擠成肉嘟嘟的一個。她小時候一上房上樹就會被她娘拎著掃帚追著打,一天三頓飯的挨打。

逢大人笑聲更大了。

聶夫人還在說:“我當時把逢喜生出來的時候,歡喜的都要死了,我說就叫逢喜吧。這輩子我沒什麽值得高興驕傲的,唯一高興的就是生了小喜。”

逢大人笑不出來,“你明明嫁我的時候也是這麽說的,你說這輩子沒什麽值得高興驕傲的,唯一高興的就是嫁我為妻!”

雖然同住福安坊,又同中進士,但崔尚書家卻冷冰冰的。

崔徊意一身白衣,頭發用銀簪隨隨便便挽了起來,冰著一張臉,沈默吃著自己碗裏的飯。

崔尚書瞥她一眼,神色更厭惡一分:“你擺個死人臉給誰看?!考個第二還有臉在家甩臉子了!要我說你就該學學你姐,早嫁人扶持你弟弟,女人做官哪有幾個做出名堂的?到時候人老珠黃,哪個公侯家要你?!”

齊夫人也拍了桌子,看向周圍侍奉的姨娘和庶女們:“還不都滾下去!”

“都不許走,給我好好聽著。”

齊夫人氣得發顫。

崔徊意不為所動,眼皮都未擡半分。

崔尚書氣急要打她,崔徊意對上父親的眼睛,半分不怵,依舊高傲的像只孔雀:“有本事父親照臉上打,後日我帶著巴掌印去面聖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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